Ⅴ　在摩押平原（二十二2～三十六13）

　　以色列人在从埃及到迦南的旅途中，驻扎一段显然不短的时日，这是第三次。他们扎营在摩押山脚下，情况和西乃相仿。等待期间的启示和事件，和上次在西乃和在加低斯的两站十分相像。²²⁷民数记最长的第五个段落所记述的，就是这些事件。

　　本段以美索不达米亚先知巴兰，宣告列祖所得的应许如今在以色列历史中应验作为开始（二十二～二十四章）。西乃和加低斯段落的开首对于神的应许，亦同样有所提及（出十九；民十三）。和上两段一样，接下来又发生了严重的叛道，跟着有祭司或利未人为他们赎罪（二十五章；参：出三十二；民十四，十六～十八）。第二十六章记载了另一次的人口统计（参一～四章）。退出这个段落的，是另一系列关于崇拜和土地的律法。这两个主题在前面的律法中也十分显著，它在此是以色列即将得地为业的间接保证（二十八～二十九、三十三～三十六章；参：利一～七、二十三、二十五；民十五）。

Ａ　巴兰与巴勒（二十二～二十四）

　　这几个故事看来滑稽有趣，却隐藏了精微的文学结构，和深奥的神学思维。妙趣横生的记叙，同时亦有致命的严重性。衬托巴兰和巴勒两个角色之愚昧和顽梗的，竟是一头驴子。素来以蠢钝倔强著称的动物，在属灵上的洞察能力反而胜过了巴勒决意不惜千金，从美索不达米亚请来咒诅以色列的超级先知。然而这个头脑昏蒙、爱财如命的异教先见，却竟蒙神的灵默示，看见一个真具划时代规模，关乎以色列将来的异象。这个故事的戏剧性、讽刺性，和似是而非的矛盾意味，令读者一方面悠然神往，一方面又感到困惑。巴兰是罪人还是圣人？神为何改变主意，放巴兰前行？巴兰异象所预言的究竟是甚麽？这故事写在民数记中是何用意？在详细分析经文之前，最好是先谈论一下这些比较广泛的要点。

　　这几章中最明显的结构技巧，是记叙本身亦有提到过的三叠重复（二十二28、32、33）。不但驴子三次试图避开耶和华的使者（二十二23、25、27），巴兰亦在试图咒诅以色列之前，安排献上三套的祭物（二十三1、14、29），同时在到达摩押以前，三次与神相遇（二十二12、20、22～35）。如是者剧情共有六幕，又可分为两组，每组三幕（二十二7～14、15～20、21～35、41～二十三12、13～26、27～二十四25），每一幕都坚称巴兰只能说出耶和华准许他说的话（二十二12、20、35，二十三3、12、17、26，二十四2、13）。前三幕和后三幕之间，亦有相对之处。巴兰在第一、第二、第四、第五幕中，是主动寻求耶和华（二十二8、19，二十三3、15），但在第三和第六幕中，神却自动与他相会（二十二22，二十四1～2）。第三和第六幕另一个共通之处，是两者的篇幅，都远比前面两幕为长。

　　第三幕是三个描述驴子的短景；第六幕则包括了巴兰两个长、三个短的信息，反观第四和第五幕，则各自只有一个信息而已。每一幕都有很多暗指其他各幕，或与各幕平行之处，其功用是维持故事的张力，并保持读者的兴趣。²²⁸注释将会讨论其中某些部分。最后，整个故事的事件，是写成发生在三对连续的两天里面，而每个两天之间的时距则不加标明。第十六至十七章的安排也相仿。第一、二日的事件记在二十二章2～14节，第三、四日的记在二十二章15～35节，第五、六日的记在二十二章36节～二十四章25节。第二十三至二十四章的信息是否全部在同一日内宣讲，圣经确实没有明言，正如二十二章7、15节也没有说明使臣来往花费了多少时间一样；然而「到了早晨」（二十二41）一语，恰好回应了很明显是描述连续两天结构的二十二章13、21节。上述互相连结的模式，排除了一般来源批判的分析方法。²²⁹

　　记叙的结构可以列成下表：

22:2～14		第一～二日
	2～6	引言
	7～14	巴兰第一次遇见神
22:15～35		第三～四日
	15～20	巴兰第二次遇见神
	21～35	巴兰第三次遇见神
		22～23	驴子见天使（1）
		24～25	驴子见天使（2）
		26～35	驴子见天使（3）
22:36～24:25		第五～六日
	22:36～40	引言
	22:41～23:12	第一次祝福以色列
	23:13～26	第二次祝福以色列
	23:27～24:25	第三次祝福以色列
		3～9	祝福三
		15～19	祝福四
		20～24	三个咒诅

　　巴兰的品格又怎麽样呢？准确一点来说，民数记二十二至二十四章的作者对巴兰的看法怎样？骤然看来，巴兰似乎是很正面的人物。尽管巨额的金钱诱惑他咒诅以色列，他依然坚持听从神的话，一丝不苟地祝福他们，而使雇主气结不已（二十二18，二十四10～13）。因此之故，寇兹（G. W. Coats）认为「巴兰的故事把巴兰描写……为圣人，一开始就决心惟独遵行耶和华的话」。²³⁰

　　然而圣经其他的地方对巴兰却有截然不同的描述。他被描绘为以色列的仇敌，是个宁要钱财不愿事奉神的人；若非神的干预，以色列早已被他咒诅了（三十一8～16；申二十三4～5；彼后二15；犹11；启二14）。民数记二十二至二十四章和上述经文的对比是如此的强烈，以致有人提出说，若非两者代表不同的巴兰传统，就是原本对他正面的判断，后来被反面的观点所取代了。

　　这种基于传统或来源间相对的理论，表面看来似乎是消除了问题，其实只是将问题改头换面而已。申命记的作者晓得民数记二十二至二十四章的内容，是众所公认的事。民数记二十二至二十四章中的巴兰若果真的这麽一面倒，申命记又怎会误解其意？在民数记的编纂者方面，亦有同样的问题。他怎麽没有看出二十二至二十四章（JE）和三十一章8～16节（Ps）之间，有互相矛盾之处？故事中的巴兰如果是真信耶和华，又确有无私的态度，民数记二十二至二十四章最早期的诠释者怎会不能察觉？

　　不少解经家视之为善的行为，可能有其邪恶的一面。巴兰老把金钱挂在口边，可能只是借用毫不在乎的表情，来勒索更大的报酬（参：创二十三11～15）。经文一再提到巴兰只会宣告神放在他口中的话，其用意可能不过是要强调他的信息是神的默示，不是他为人有圣洁的品质。

　　必须留意的一点，是圣经作者甚少直接讨论角色的品格。「叙事者的感受和道德观，照例是透过故事的发展间接表达出来。」²³¹叙事者对巴兰的看法如何，这几章中最明显的间接线索有二。第一，巴兰愿收「卦金」（二十二7），又「求法术」（二十四1），两样都是在以色列中严禁的可憎作为（二十三23；申十八10；撒上十五23；王下十七17）。第二，驴子的行为预表巴兰。²³²巴兰如何强行赶驴，直到耶和华的使者出面制止，巴勒亦如何催逼他咒诅以色列，直到他与神相遇而被拦阻为止。神怎样开了驴子的口，亦同样会把话语放在巴兰口中，宣告祂的旨意。巴兰和驴子之间的平行，证明了有能力宣告神的话未必是巴兰圣洁的表记，只证明了任何人神都能用来作代言人。

　　贯彻全本圣经，预言和其他异能恩赐虽然是受默示的表记，却不一定代表其人有圣洁的品质或与神有正当的关系。假先知或许也能预告将来（申十三1～5）。扫罗虽然受咒诅失去王位，却依然受感说话（撒上十九23～24）。该亚法预言基督之死（约十一51～52）。不信耶稣的犹太人，能够奉祂的名赶鬼（可九38～39；徒十九13～16）。哥林多教会异能恩赐经验丰富，却缺少爱心、圣洁，和对真教义的认识（林前一～十五）。主耶稣警告说，能够传道、赶鬼、行异能的人在末日之时，并不保证能够进入天国，「惟独遵行我天父旨意的人，才能进去」（太七21～23）。

　　上述的因素，起码证实了民数记二十二至二十四章的作者没有把巴兰描绘为圣人的可能性。他笔下的巴兰是个蒙神的灵默示，宣告神旨意的人，然而这不一定表示他同时相信巴兰是个好人，或者是耶和华的真信徒。这几章暗示作者对巴兰的人格没有好印象，起码有好几次之多。反映对这故事最早期之诠释的其他旧约经文，也是采取负面的路线。因此作者看法亦与此相仿的论点，证据可说颇为充足。

　　巴兰故事在神学上的重要性，从篇幅之长和细节之多就可见一斑。叙述一再强调巴兰只能说出神所吩咐的话，使他的信息成为我们注视的焦点。神的灵要透过巴兰宣告的是甚麽？广义而言，他宣布以色列是蒙福的，换言之，他们在现今和将来都享有神的保护，并且会因而繁荣。实际上，这几个信息十分具体：它重新肯定神对列祖的应许。

　　根据创世记十二1～3以及后来的经文，亚伯拉罕所得的应许有三：土地、子孙、盟约关系。巴兰的第一个信息提到以色列与神有特殊关系，又人口众多（二十三8；参：创十二3。民二十二17；参：创十三16，十二2～3）。第二个信息集中讨论以色列的盟约关系（参：创十二2～3）。第三个异象形容以色列怎样在不久的将来，就能在应许之地享受平安和繁荣。第四个异象形容一位以色列的君王，这是列祖应许中较少提及的一环（参：创十七6、16，三十五11）。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如此生动地把旧应许重提，最是恰当不过。它提醒扎营在迦南东界约但河畔的以色列说，神应许给他们的家园远在河西，不是他们刚刚征服，原属西宏和噩的土地。这个藉着超凡手段，带领异教先知所作出的预言，带着源出于神的印记，保证必会应验。故此百姓应该勇敢地面对当前艰巨的斗争。

i. 巴勒遣人邀请巴兰（二十二1～6）

　　1.　亚摩利人的战役记叙完毕（二十一21～35），故事的另一幕已经准备妥当。与西宏和噩作战时，以色列人到过了外约但北部。但如今又再回来约但河谷，在死海以北，耶利哥城的对岸扎营。

　　2～4.　以色列从旷野北行时，绕道避开了以东摩押两国（二十21，二十一13）。但如今摩押王巴勒，却与住在西奈半岛和约但河东沙漠地区的部族米甸人商量（4节；参：出二15及下；士六），双方决定差派代表，联名向巴兰帮助（4、7节）。

　　5.　巴兰所住的毘夺，学者一般监定为亚述铭刻中，幼发拉底河（和合本称伯拉河，即本节之大河）畔，位于迦基米施南面十二哩（20公里）的皮特鲁（Pitru）。本乡或作「亚马弗（Amaw）人的地」（NEB）。希伯来原文本来是「他民之子孙的地」（AV）。现代译本修改一个元音（ʿammô 改为 ʿammaw），造成了亚马弗这个地名。这个全本圣经只在本节出现的名字，主前十五世纪亚拉腊喀的铭刻中也有提到过，所以必然是叙利亚北部的地方。²³³

　　6.　一个广被接受的假定，是巴兰既住在美索不达米亚北部，他必然是个「巴鲁」（bārû），即祭司─占卜者，运用解梦和观兆等本行的伎俩来预卜将来。然而无论是巴勒还是圣经，对这一点都不感兴趣：巴勒所要的，是个能够把毒咒降在敌人身上，使他们吃败仗的人（6节）。贯彻圣经的观念，是正确宣告祝福和咒诅真有果效（参：创二十七，四十八14及下；士十七1及下；太二十一18及下）。

ii. 巴兰第一次遇见神（二十二7～14）

　　巴兰按照传统，在晚上求问神的旨意。他所得的答案没有甚麽含混之处：你不可同他们去，也不可咒诅那民，因为那民是蒙福的（12节）。故此巴兰就被困在巴勒的要求和神的命令之间。维系后面整个戏剧化情节的，就是这个冲突。

iii. 巴兰第二次遇见神（二十二15～20）

　　情节渐加紧张。又一批使臣被差遣来恳求巴兰，比先前的又多又尊贵（15节），更谈到巨额的报酬（17～18节）。然而巴兰坚持透过夜间异象寻求神的旨意。这个异象记叙得比较简短，结论却出乎意外地改变了本来的政策。巴兰可以去，但他只能说神容许的话，做神容许的事（20节）。本段故意要令听者或读者觉得意外，自问表面看来，神怎麽会改变初衷？神至终会否批准巴兰咒诅以色列？接下来一连串紧张刺激的事件毫不含糊地解答了这类问题。

iv. 巴兰第三次遇见神（二十二21～35）

　　至此为止，圣经一直把巴兰描述为属灵上很有分量的人，不但能够随心所欲地与神会面，他的言语对国家的命运更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但本段却揭露了他在属灵上是眼瞎无能的人。神的使者挡着他的去路，他看不见，驴子反而看见了。再者，美索不达米亚经常把动物行动反常视为征兆，²³⁴他竟懵然不知驴子行为的意义。作为这一类占卜的专家，他早该察觉到神明有话要对他说了。他反而三次残忍地殴打驴子，这样做本身已是不敬虔的行为（箴十二10）。

　　接着驴子开口说话，使我们诧异非常（28～30节）。这种事情在古以色列人眼中，似乎和在我们眼中一样难以置信。其实驴子真的说话，还是这不过是巴兰的幻觉，对本段的故事来说并不重要。旧约肯定将默示视为神的灵所做成的超自然现象。人若能说出神的话语，动物怎麽不能？这个故事的真正重点就在于此。驴子的言行是巴兰将要遭遇之问题的预表。牠三次在天使的刀子和巴兰的棍子之间，左右为难。巴兰很快也会发现自己三次困在巴勒的要求和神的禁令之间，无所适从。第三次的相遇提醒巴兰神手中所拿的是剑，悖逆的结局就是死亡。²³⁵因此他再次上路时，就立定志向要宣告神的话语，而不顺从巴勒的心意（35节）。

v. 巴勒迎见巴兰（二十二36～40）

　　巴兰来到，巴勒有多高兴，从他专程前往摩押边境就可见一斑。亚嫩河是摩押的北界。「在边界尽头」（RSV；和合本：这城是在边界上）的意思，是这城在亚嫩河的东端。「摩押城」（36节；NEB：「摩押的亚珥」；和合本：摩押京城）和基列胡琐（39节）的准确地点，都无法确定。前者在东北的边界上，后者则在摩押北部某地。巴勒为巴兰大摆筵席，以示庆祝：祭筵是招待圣人的惯例（参：撒上九12及下，十六2及下）。

　　巴勒因巴兰不立时赶来而责怪他，又保证必然会给他极大数额的报酬（37节）。但巴兰已经从驴子学到了功课，说道：我已经到你这里来了，现在我岂能擅自说甚麽呢？神将甚麽话传给我，我就说甚麽（38节；参35节）。

vi. 巴兰第一个信息（二十二41～二十三12）

　　41.　巴勒带领巴兰从不同的地点，眺望以色列的营地。这里所提到地点的位置，全部都无法确定。由于以色列是在死海以北的约但河谷安营，这里所提的地名很可能全部都在摩押北界亚嫩河的北面。巴末巴力（和合本：巴力的高处）大概就是巴末（二十一19～20）。根据约书亚记十三17，这城在希实本、底本一带（参：民二十一2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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